《无声的告白》品评：原作第5卷-澜渊

因为 @逢鲸老师太久不更新《无声》，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！🤧

对应《无声》原文第32～39章，全文6000+

前作指路：《无声的告白》品评：原作1～4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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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卷“最高审判”：善恶

如果说《无声》凭借前四卷的水准，已经足以被称为精彩的同人作品，那么第五卷的内容和深意，注定使《无声》超越了“同人作品”的范畴。

如同空降了一座现实主义的高山，在它面前，所有的嬉皮笑脸都会收敛，因为面对现实的时候，就不再允许漫不经心。

在这一卷中，有善恶和黑白的思辨，有法理和人情的探讨，有现实的残忍，也有人心的温情，有懂得一切的聪慧，也有不顾一切的执着。

这其中，我最常回想的场景，是黑猫告诉黑羽，他已经胜利的那一刻：

“……黑羽，看你这个样子，也许你还没有意识到，如果你的目的是搞垮那个组织，那么你已经赢了。”

黑羽陷入沉默，久久不语。他坐在地上，靠在假山石上，仰头望向初升艳阳的天空。

为什么是这个场景？在我看来，这个场景奠定了第五卷，甚至是整个作品的现实主义基调——

没有功德圆满，没有结束，没有胜利，没有赢家。

有的只是付出了无数心力后，终于达到的那个结果。它不值得欣喜，因为过程中无时无刻不伴随着孤独、失去和遗憾。作者用看似平淡的笔触，写出的是无尽的怅惘。

还记得吗？在第一卷，当黑羽得知自己终于找到潘多拉的时候，同样没有欣喜，反而想要叹息。只是那时候，他仍有目标，可以让自己强撑下去，可以短暂地和名侦探并肩作战。

当不再有共同的敌人，他们之间还会剩下什么？黑羽想到的，是那个约定。

组织覆灭以后，牢狱是他的终点。那是答应了名侦探的结局。那也意味着告别，告别所有人。

他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结局，那是怪盗基德的落网，是黑羽快斗的社会性死亡，也是对所有因怪盗基德苦恼过的人的交代。

如果红子还在，肯定会骂他：你傻吗？只要你想走，谁能找得到你？工藤新一也不能。

的确是这样。那么黑羽为什么要做出这个承诺？直接原因是，铁塔之后为了救寺井，他必须借助名侦探的力量。

柯南当时是什么反应？挺不是滋味的。他说我没逼你这个吧，你帮了我们那么多次，就算没有这个承诺，我也会帮你的。——就当作一次互相帮助而已，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？

可是啊，在某些事情上，怪盗总比名侦探看得更远。他不想以那些人情为筹码，让名侦探牺牲自己的信仰。

那是行走在阳光下的信仰，它很耀眼，能吸引很多伙伴，那样就不会孤独。不像怪盗，行走在善恶模糊的边界上，隔离，恍惚。

所以他宁愿押上最后的真相和秘密。

对名侦探做出的承诺，他比名侦探记得更牢。那时刻提醒着他：不要多想，不要放下防备。

其实这个时候，柯南根本没有想着找他兑现诺言，他发了疯一样找他，只是想问一句，你在哪，你还好吗？也许还有后半句，接下来干什么，我们一起。可是他找不到。回到工藤宅，那晚短暂的温馨，像一场梦。

他小小身影一个人坐在床上，看看桌上的电脑，之前曾在这里看过的电影、发生过的事情仿佛只是梦境，从不曾真实存在过。

三十二章结尾，作者附上的歌词是“在世间，难逃避命运，相亲竟不可接近。”当冰冷的海水卸下一切伪装，存在本身都足以致命，无法分辨是权宜更多还是关心更多的相拥，是他们最近的距离。善恶，立场，世俗，甚至是阴差阳错、弄巧成拙，任何一个因素，都足以让他们错开。

但黑羽完全没有反应，不理白马，也不管服部，只是静静望着柯南。

柯南突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，立刻想要解释：“我……我醒了就想找你……”

他想找黑羽，于是跟着服部来到了青子家，没想到白马逼问在前，查理跟踪在后，他要如何向黑羽解释自己不是来逼他就范的，如何解释，才既能澄清误会，又不会在众目睽睽下暴露黑羽的身份？

已经来不及了。不用他解释，黑羽已经明白了。此情此景，他还能想出什么可能？况且，就算此时黑羽知道他不是有意的，那又能怎么样呢。答应名侦探的结局，终究要兑现，早一刻或晚一刻，没有什么区别。

关心则乱也好，世事弄人也好，柯南一定想不到，就在几个小时前，他可以为了保护黑羽毫不犹豫地吞下第二颗解药，而现在，他又一次把他推下了深渊。

铁塔上的风和坠落深海的冰冷一齐席卷，但工藤不会再把他从海里救起。一时的温馨都是假的，所有辉煌都会结束，心动和心碎都毫无意义。

灰原很早就提醒过他，如果真有那么一天，你确定要抓他？其实灰原真正的问题是：怪盗基德为世俗所不能容，可我们都见识过小偷先生的好心。在他身边，你要如何分辨黑白？这个问题如果想不明白，那很危险。

黑羽躺在楼上沙发里睡着,偌大的建筑里,只有他一个人。

柯南悄悄走了过去。

黑羽身上还是那身便于夜行的黑衣,显然自从回来以后就一直倒在这里,盖着那件属于怪盗的白色披风。夕阳的光氤氲着泼洒进来,照在沙发上,于是白与黑的边际也模糊了。

柯南的心终于宁静下来,这种宁静是他的所有推理与才情都给不了他的。

柯南再次见到他，还是在那座海滨别墅。夕阳模糊了白与黑的边际，如同怪盗的命运。走近他，就迈出了非黑即白的温床，那会是更艰难的一段征途，需要更加广阔的智慧和义无反顾的决心。

黑羽履行约定，向名侦探托出了全部的真相，并交给了他一个U盘，那里面的资料，可以防止韦贝尔东山再起。那仿佛交代遗言的语气，让柯南心慌——为什么不自己拿着，韦贝尔还没死，为什么现在要自首。

黑羽问他，你听说过鲸落吗？

于是柯南明白了。由于韦贝尔的高层地位，就算出于社会舆论，他也不会得到应有的惩罚，在这种情形下，组织不会死灰复燃，已经算是不差的结局了。

更重要的是，黑羽不愿再因自己的复仇伤害到他爱的人们，怪盗的陨落，如同鲸落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那些伤害——中森可以恢复警官的荣誉，查理可以继续他的正义，名侦探也可以践行他的信仰。

在最后可以全力扑杀出去的关头，在回头看到那些人之后，黑羽权衡了得失，所爱终究比所恨更美，他选择算了。

凝视深渊时，也在被深渊凝视。黑羽在最后可以扑杀的关头不再凝视深渊，转头看向了他爱的人们。

武侠小说里的江湖儿女、快意恩仇，从来不存在于现实。现实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，是每时每刻的权衡——选择天平的一端，不是因为这一端完美无瑕，而是因为我们更能承受失去另一端的代价。

也正是因为这个选择，让名侦探看到了他的善良。

普通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善良呢？我们根本没有作恶的能力和机会，甚至于，很多人仅仅是拿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，就要大肆宣扬，去换取善良的头衔。

有能力去伤害别人，可是选择不去伤害，才是善良；即便没有人会知道，依旧选择善良，才是善良；无关痛痒的付出，不是善良，两难，才是善良。

面对这样的善良，柯南沉默了——你考虑了所有人，唯独放弃了自己。我承诺会给所有人一个公正，给你一个公正。现在这样，不是我要的结局。

于是，在黑羽昏睡过去后，柯南义无反顾地再次吞下解药，等待着收到黑羽消息后、即将赶来这座海滨别墅的人们。

最先面对的，是服部和白马。服部所代表的，是世俗的边界、侦探阵营的底线，以及对社会规则坚定的捍卫，而白马倾向于主持大局和旁观。

工藤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：我，工藤新一，不会再抓捕怪盗基德，甚至不惜和你们决裂。

他给出了三条理由：

第一，真正的公正是人力无法掌控的，只能相信世界的规则，而黑羽已经付出了代价；

第二，试图将黑羽丢给法庭就完事了，很可能导致黑羽遭遇暗杀，那无异于做了杀手的帮凶；

第三，我不会再抓捕他，甚至会保护他，和他一起对抗组织。如果他做了错事，我会第一个站出来阻止。

前两条是事实陈述，第三条则是白马对工藤心生敬意的根源——因为工藤有勇气承担责任。

工藤新一有勇气担负起这个重责，不管有可能会被加诸什么骂名，与罪犯同流合污也好、暧昧不清也罢，工藤不惧怕这些，他只怕害死一个不该死的人，或是对一个理应被世界温柔以待的人还不够好。

所以我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，在《无声》中，工藤绝不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就放弃原则的恋爱脑。他要保护黑羽，是出于更高层级的规则和公正，并且他愿意担负起这个沉重的责任。

如果说白马和服部代表的是公理，那么中森和青子代表的就是人情。

黑羽可以不在意公众对是非善恶的论断，哪怕那出于白马和服部，他也不会放在心上。唯独人情——中森和青子的到来，像是两把尖锐的刀，直剜他的心脏。

中森银三，有人在意过他吗？黑羽为什么因为他放弃了最后的复仇？不仅仅因为他是黑羽敬爱和亏欠的伯父，他所代表的，是许许多多因为怪盗而苦恼的、无辜的人们。

怪盗从铁塔坠落的时候，中森两腿几乎瘫软，好像掉下去的是一个自己会无比在意的人。即使一辈子的荣誉毁在怪盗的手上，当怪盗截走寺井的时候，他依旧没有开枪。潜意识里他想，那家伙不是什么坏人吧。

而中森是如何看待黑羽的呢？

从前青子活泼可爱，他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，他没有儿子，于是慢慢地他也在想，黑羽挺好的，又没有爸爸，如果女儿嫁了黑羽，那他岂不是等于平添了一个儿子吗？不是女婿，而是儿子啊。他在工作上从不失手，只有面对基德的时候会一败再败，偶尔挨了上司一顿痛骂，回家以后女儿和儿子做好了饭在等他。那是多好的事啊。

我很喜欢《无声》的一点就是，作者笔下不论是主角还是配角，都有自己的特质和悲欢。配角们不是团团围绕在主人公身边、没有眉目的符号，他们的感情同样真实和动人。

只有把黑羽当作一个有血有肉、有感情的人，而不仅仅是华丽的怪盗，才能理解一个年轻人对把他视若己出的伯父的感情。

只有把中森当作一个不易的父亲，一个正直的警官，一个大度的男人，才能理解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，一个警官对荣誉的珍视，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宽容。

为了复仇，牺牲中森，那黑羽和当年杀害盗一的组织有什么区别？

中森得知真相后，第一句问黑羽的，是你对青子究竟是不是真心。

后来，他对黑羽说，臭小子，你本来应该早点告诉我，我这个警官，不做也就不做了，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
更大意义上的爱和温情将他从冷酷的警官职责中拉了回来，让他看到更重要的东西，关于爱和生命，他最大的愿望其实无非是希望女儿好好的，最好……快斗也能好好的。

在他身上，饱含着人性的温情。

再说青子。

青子是黑羽和世界的联系，但她的心智和阅历远远比不上黑羽。当黑羽提及那些死亡和告别时，她只能以校园闺蜜的矛盾来类比。这不怪她，甚至黑羽对白马也有些看不过眼，因为只有承受了相同苦难的人，才得以互相理解。

能帮到黑羽的，还是名侦探。工藤发起了“无知之幕”，让众人抛去身份，对黑羽进行审判。

“无知之幕”源于罗尔斯的《正义论》，其核心在于，当人们不知道自己在社会中扮演什么角色、从而可以抛去既得利益的时候，才会对社会成员做出尽可能公正的评判。

结果呢？众人一致表示，对于这样一个身世复杂又好心的小偷先生，尽管他做了一些错事，就随他去吧。

工藤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。

我们必须清楚地意识到：作者这样处理，并不是在宣扬破坏社会规则无罪、人情大于公理的价值观。法律能在大范围内维持相对的稳定和公正，这是不容置疑的。众人对黑羽的宽容，并不是以私情妨碍公理，而是因为这是一个特例，它里面包含了几个重要的前提：

第一，黑羽是被迫走上复仇道路的，因为他无法通过法律找回公正；

第二，他从未想伤害任何人，甚至救过很多人。他和组织的对抗，也是有功于社会的；

第三，他复仇的方式，是以自己为饵，引蛇出洞，将组织成员交由公权力处理，并没有动用私刑；

第四，抓捕黑羽，很可能变成组织的帮凶，只有他自由，才能保护自己。

和叶说，工藤，听你的描述，这个人不像是坏人吧。博士说，连环杀人犯什么的才更可恶吧，新一，去抓点真正的坏人吧。

然而，黑羽的确造成了社会资源的浪费，并且带来了一些不稳定的因素，功过并不能相抵，黑羽的所作所为，可以理解，但绝不能宣扬。

也因此，“随他去吧”，就是最大的宽容。

这样的结果，突兀吗？不突兀。

当黑羽的特殊性遇上法律的普适性，注定会引发激烈的辩论。

这样的辩论已经发生过两次。第一次是在阿笠宅，服部怒气冲冲地来质问柯南，柯南向他保证，一定会给所有人一个公正。

第二次是在毛利事务所，除了名侦探和黑羽，众人基本都在场。白马冷静主持，查理环视逼问，所有人都支支吾吾，语焉不详。

因为他们都曾见识过那个小偷先生的好心。前文中灰原的劝告、大叔掐灭的烟和递去的外套，都是他们对黑羽善意的回应。

于是一切，水到渠成。

他想对黑羽说，你看，这就是答案。你不必抛弃自己，这就是大家所认可的公正。

黑羽最终改变主意，有三个前提：

第一，是中森和青子的原谅；

第二，是“无知之幕”的结果；

第三，是名侦探的宣言。

其中，第三条是最重要的，因为在工藤摆出前两条的时候，黑羽依旧没有动摇自首的念头。

名侦探，你凭什么要留住我，一点同情和不忍之心？不必了。那不值得你牺牲自己的信仰。

直到工藤说出了这样一番话：

“你让我不要感情用事、推翻多年来坚守的信仰，可我告诉你，我的信仰早就不是单纯地抓捕罪犯了，那样我就不是侦探，而是个没有正式编制的警官罢了。……如今我的信仰已经不是非黑即白的善恶论了，而是让不该伤心的人不要伤心，让不该得意的人停止得意，或者……也可以是你。因为，如果我任由你死亡，我就是彻底的失败者，我将再也不做侦探，再也不推理了。这就是工藤新一的宣言了。”

黑羽笑了。

他想握住他的手腕，把他从暗夜里拽出来，领进人群中。

……

工藤心道：知道么，正义信仰什么的总是挂在嘴边实在无趣，我也是个凡夫俗子，我有一个很小的愿望。风平浪静的日子里，所有人聚在一起，有他们，也有你，那就是我最好的时光了，无所谓我是江户川柯南，还是工藤新一。人说许下的愿望一旦说出来就不会灵验，所以我不会说的，但我要让那一天实现。

你也答应我了对么。

最后，还想谈论两个问题。

第一个问题，是作者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，为主人公制造这么多的困难？

写黑羽和工藤，忽略小兰、青子、红子不就行了？明明一句“青梅竹马而已”，就可以交代。

结果作者不但没有忽略她们，甚至于一条一条地列出怪盗对社会造成的负面影响，搬出中森的质问，搬出服部的反对，搬出工藤身为侦探的信仰……为什么？

因为这些，的确是现实中会存在的问题。

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存在，但是在故事创作中没办法解决，那是能力不足。

根本意识不到这些问题的存在，让立场不同的两个人因为一点小感动就走到一起，那是阅历不足。

丢掉这些问题，也就丢掉了使作品拥有灵魂的机会。直面并解决这些问题，刀山火海也往上爬，这样的作品才深刻，才久久令人无法忘怀。

过程越困难，结局越令人信服。

内容越现实，越能引发深刻的矛盾。

情感越真实，越能让读者投入其中。

一部作品的立意，始终是由作者的阅历和思想高度决定的，这也是为什么《无声》不会是傻白甜恋爱文，而是一部真正的佳作。